同样是看山，陶渊明、李白、杜甫有何不同？

勾连比较，领略意趣——品读陶渊明采菊东篱下。同样是看山，同样是云雾和飞鸟，诗圣杜甫与诗仙李白笔下的景象，与渊明迥然不同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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饮酒（其五）

【晋】陶渊明

结庐在人境，而无车马喧。

问君何能尔？心远地自偏。

采菊东篱下，悠然见南山。

山气日夕佳，飞鸟相与还。

此中有真意，欲辨已忘言。

《饮酒（其五）》是陶渊明53岁时的作品。15岁的初中生理解起来很有难度。但联系学生的生活经验，把这首诗与其他意象类似的诗勾连比较，也许可以化难为易。

“结庐在人境，而无车马喧。”在人间结庐而居，却听不到车马的喧嚣。车马，是达官贵人的交通工具，就好比现在的宝马、奔驰。这也奇了：当今社会，只要你一上街，不可能看不到宝马香车。你即使不想占有，总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吧。

“问君何能尔，心远地自偏。”诗人作了解释：你要问我为什么能这样，是因为心远，所以即使居住在繁华的长安街，也如同隐居在偏僻的山林。这不是在吹牛皮吗？其实不是。陶渊明的曾祖陶侃是东晋名将，地位与王导相当；祖父、父亲都曾出仕，出身可谓高贵。陶渊明年轻时做过参军、祭酒，在41岁那年任彭泽县令，才81天，便不愿为五斗米折腰，辞官归田。

田园亲自耕种，养活全家，肯定不太容易。“晨兴理荒秽，带月荷锄归”，辛苦劳动，最大的好处是“但使愿无违”，就是能够获得精神上的自由。写作此诗，陶渊明归田已12年。诗中的“心远”应该是远离官场，远离功名利禄的意思。陶渊明在真实地袒露自己的内心世界，没有说大话。

再看看我们为什么那么忙，那么累。你的爸爸妈妈为了挣钱养家，或者换大房子，买豪车，而朝九晚五，甚至朝五晚九。他们还不忘告诫你，吃得苦中苦，方为人上人。各种欲念，功名利禄，让你不能享受当下。你追求的诗和远方，似乎遥不可及。

“采菊东篱下，悠然见南山。山气日夕佳，飞鸟相与还。”陶渊明没有背包远行，借助远方的美景来安慰自己躁动的心灵；也没有像其他同时代的隐士那样，为了获得名望而隐居深山。在当下，他把田园当作远方，实现了诗意的栖居。

东篱采菊，不经意地抬头，恰与南山相见；南山与诗人心有灵犀。傍晚，在满天红霞的映衬下，山中的雾气舒卷，恰到好处；诗人没有“夕阳无限好，只是近黄昏”的感慨。飞鸟携手结伴而回；而不是“绕树三匝，何枝可依”。诗人内心悠然，万物皆得其所，实现了人与自然的高度融合，达到了天人合一的人生境界。

同样是看山，同样是云雾和飞鸟，诗圣杜甫与诗仙李白笔下的景象，与渊明迥然不同。

杜甫在《望岳》中写到：“荡胸生层云，决眦入归鸟。”生活在盛唐，风华正茂的杜甫，此时还未考中进士，没有拿到国家公务员的资格。他远望山中云气层出不穷，而心胸荡漾；又使劲睁大眼睛，想看清每一只归林的飞鸟。不难发现：杜甫具有很强的功利之心，他有把泰山踩在脚下的豪情壮志。这里，杜甫的“决眦”一词，迥异于渊明的“悠然见”三字。究其原因，杜甫是着意追求功名，他还想获得一个好位置，来实现“致君尧舜上，再使风俗淳”的远大抱负。而渊明是无心偶见，是把当下的每一个时刻当作生命中的享受。

李白在《独坐敬亭山》中写道：“众鸟高飞尽，孤云独去闲。相看两不厌，只有敬亭山。”李白眼中，云、鸟都离他而去，只有敬亭山留下来陪伴他，做他的知音。表面上看，敬亭山和李白互相视为知己，似乎李白做到了与敬亭山的相契。但一个“只”字，透露了李白内心深处怀才不遇的孤独，毕竟云、鸟都不待见他。他被唐玄宗赐金放还以后，再没有实现“使寰区大定，海县清一”的政治抱负的机会了。

在李白眼里的，“龌龊东篱下，渊明不足群”。李白是瞧不上陶渊明的贫贱农夫生活的。李白常年在外漫游，没有金钱支撑是无法想象的。可以说，李白虽然一直在追求远方，却没有安顿好自己充满欲念的心灵，没有实现内心与外物的契合。

“此中有真意，欲辨已忘言。”诗人采菊而见南山、山气、飞鸟，这其实是生命存在的本真，其中的快乐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。过保持本真的田园生活，就没有逢迎谄媚，勾心斗角；就不需要说违心的话，做违心的事；就能够展示自己的真性情，获得精神的自由和生命的愉悦。身处田园的陶渊明，当下即是生活在远方。

用世俗社会的眼光来看，杜甫的豪情壮志，令人奋发；李白的怀才不遇，让人扼腕叹息。这些似乎更有意义。但从个体生命存在的意义来看，陶渊明不被功名利禄所累，把田园当作远方，诗意地生活，也许更为独特，更有个性，也更为可贵。

作者介绍：萧萧，本名肖孝平，湖北省荆门人。从事中学语文教学共34年。编著的《生命的共感》由长江出版传媒出版。开有公众号“生命语文共感”。论文曾获中央教科所语文自学辅导科研论文一等奖。现执教于东莞市虎门外语学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