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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间至苦是孤独 ——读《一句顶一万句》有感

2024-05-09 08:5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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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间至苦是孤独

——读《一句顶一万句》有感

栾桂芳

刘震云的作品很多时候故意模糊时代背景,作品中从不刻意交代时代背景,甚至有时故意虚化时代背景。我觉得这是作家刘震云的一份宏愿,他应该是希望他的作品摆脱掉过多的时代因素,能够更具有普世价值。——前言


读《一句顶一万句》,开始我觉得自己是在艰难的文字丛林中跋涉,待我渐渐读出一些眉目之后,始觉作者用心之良苦。小说上下两部“出延津记”“回延津记”给人感觉是“出走-回归”的模式,但实际上这一出一回竟是隔了一代人的,彼此之间甚至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;但这似乎又是一种命运的轮回,祖辈曾经努力挣脱的地方,却成了后辈想走近探寻的地方。而不管是出走还是回归,竟然都是为了摆脱“孤独”,都是为了寻见能够“说得着的人”。

杨百顺,这个人物我认为作者是采取了先抑后扬的写法。开始看他的作派,很容易断定此人绝非善类——一个连父母、兄弟都不爱的人,他怎么可能爱别人、善待别人,但作者却没有按照这个思路组织情节。如果他就是个恶人,作为继父,在老婆跟野男人跑了之后,他完全可以抛下养女,自在生活。然而他没有,只因为他一直和养女“说得着”,原来他怕的不是被抛弃,而是“孤独”。回过头来看,他与父母、兄弟之间虽然是血缘至亲,但彼此之间竟是如此隔膜,没有坦诚的沟通,只有彼此的猜疑,他们未必都是恶人,但不沟通让他们把彼此看成了“恶人”。所以他急于逃离,以致他前半生不是在逃离就是被“逃离”,逃离杀猪师傅、逃离染坊、逃离老詹;被赶出竹业社、被赶出县政府、最后被迫离开馒头铺、离开延津,因为找不着养女巧玲,他就不可能再回馒头铺、再回延津。一辈子四个名字,从他名字的变更中,我们也能感受到,他其实一直试图努力,努力摆脱孤独,努力去找“说得着的人”。他最后改名“罗长礼”,表明了他至死不渝的追求。

牛爱国,杨百顺养女巧玲(曹青娥)的儿子,如果巧玲没有被拐,他应该算是杨百顺的外孙了。虽然他和杨百顺没有血缘关系,但他的经历与杨百顺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。从外部逻辑看,这似乎有点儿说不通,但从更深层的逻辑来看,似乎又有着某种必然,这其中的关联点就是牛爱国的母亲巧玲。因为杨百顺终其一生,也只找着一个说得着的人——巧玲,而巧玲开始不喜欢二儿子牛爱国,后来却能和牛爱国“说得着”,当然更能和她说得着的是牛爱国的女儿,她的孙女百慧。牛爱国与杨百顺有诸多相似的人生经历,但也有着明显的不同,那就是牛爱国一生似乎有很多能“说得着的人”,有同学有战友,还有自己的妈和后来的姐夫,当然最说得着的就是情人章楚红,但他把她弄丢了,所以他也和吴摩西(杨百顺)一样失去了说得着的人。回,让他冥冥之中和吴摩西有了某种关联,而他最终其实也是要离开延津,和吴摩西一样去寻找那个说得着的人,吴摩西寻找的是养女,而他寻找的是爱人。小说没有交代他最终是否找到了章楚红,但一句“得找”,如此坚定,让读者不由得相信:他一定能找到。 当年吴摩西的恓惶,在牛爱国身上已经荡然无存了,他在跟一个半生不熟的人交流之后,心结似乎完全打开了。他不再纠结过往,而是决心向前看、向前走。

人间至苦是孤独。因为害怕孤独,杨百顺一生都在挣扎、在努力,尽管作者没有写他的后半生,但通过他的后人寄出来的那封信、通过牛爱国,我们又似乎看到了他的后半生,依然一直在努力挣脱孤独。而牛爱国半生蹉跎,其实也一直在努力摆脱孤独,在寻找那个“说得着的人”,而他人生中那些曾经“说得着的人”,不是离世,就是因为种种原因慢慢变得说不着了,所以他的孤独其实一直没有摆脱。

“孤独”的主题,不是什么新鲜的主题,不用说别的,一部《百年孤独》,让全世界读者深刻领悟了孤独的可怕,而在中国现代作品中对“孤独”的刻画也可谓比比皆是。鲁迅的短篇《孤独者》直接以“孤独”为题,写尽一个孤独者一生的悲哀,写尽了一个知识分子在变革时代的孤独与无奈。而沈从文的《边城》,让我们从中感受到湘西边城小镇的美丽与魅力,但更多感受到的恐怕还是人与人之间的隔膜所造成的那种刻骨的“孤独”。刘震云的《一句顶一万句》 刻意模糊了时代的印记,他要强调的是人类的共性。人与人之间靠语言沟通,“说不着的人”之间:人家说的是那个意思,你理解成了这个意思;或者对方说了一万句,你也不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。“说得着的人”之间一句顶一万句,甚至两个字就能明白对方什么意思(曹青娥和百慧);“说得着的人”之间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,说多少也不觉得多:但是找到一个“说得着的人”太难了,所以“孤独”似乎就成了人类摆脱不掉的宿命。